2023/5/14发表于:SIS001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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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年中秋雷、雨简直痛得快要死掉了!还以为最多只是跟那个一样疼,真是自讨苦吃,还被她们嘲笑,昨晚哭着喊着「我不生了」,受那么大罪结果就换来这么个小东西。
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丑啊,婧姐说很快就会长开,可还是皱巴巴的好丑啊……肆虐三天的惊雷已经到了尾声,天依旧阴着,广播上倒是确定将要放晴,户外被整个浆洗了一遍,水泥地上满是泥印。
集合的哨音此起彼伏,医疗部调走了一半,听说附近出现了塌方和泥石流,更远的地方还发生了溃堤。
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院子里的孩子们也没趁着雨停跑闹,除了集合起来跟车离开的,其他人仿佛被遗忘在一个个小角落,连午饭都人没送。最后还是婧姐托人送来几块月饼,才想起今天是中秋。
月饼是提前做的,当时还说好热热闹闹过个节,毕竟大家都回不去家,没想到……
小桂替婧姐给我传话,最近灾情严重,等阵子过去了会帮忙联系。孩子父亲是谁只和婧姐坦白过,但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多提,尤其是同样从镇上来的小桂,比我还要兴奋,恨不得变成之前故事里的女主角亲身经历一遍。
然而惊心动魄之外,是无人触及的无奈,灰姑娘变不成公主,依旧在拼命挣扎,骑士和王子反抗不了命运,只能选择流浪。
也不知道哥怎么样了,虽然挺对不起的,但给他添了个儿子应该会高兴的吧?
也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探亲假回来看看?还没跟他提过这个事啊,这小东西真是又丑又麻烦……
九四年十月一日晴小东西偶尔会睁开眼睛,尽管没有焦距,还是会随着光亮微微转动。
小东西很少哭,每次都因为饿了要喂奶,一哭起来就不停。真是的,谁叫你出生得这么早,妈妈也需要发育啊。
部队的配给没有这么小孩子需要的奶粉,还是婧姐托人专门送过来的配方奶,相当精贵,两罐抵半年工资补贴,却只够小东西喝两个月的。
驻地里虽然也有几岁的孩童,但这小东西却不折不扣是部队里降生的第一个生命,虽然喝不到充足的奶水,其他方方面面一点不缺,甚至还有一个手工制作的婴儿床,床上堆满了大孩子们对这个弟弟的友谊。
普天同庆的日子,欢乐是主旋律,我对着小东西,「过两天就能找着爸爸了,想不想自己告诉他啊?」
破天荒,他头一次「呜——呜——」地哼了起来。
九四年十月三日阴每一次,每当我以为,生命应该就会这样继续下去,虽然并不华丽,也绝谈不上幸福,可总归有一点点,即使再少,也是能让我抓住的,能让我心安,甚至能给出一丝丝期盼,然而它又一次旋踵而至,把一切搅弄得支离破碎,只留下不知够不够再次拾取拼凑完整的勇气。
九四年十月十日恍惚了好些天,一直与小东西躺在一起,也成了被照顾的人。
今天婧姐来过一次,看看小东西,也劝了两句,可我还是听不进去,有时候对上小东西明亮无辜的眼神,我总会后知后觉地擦干眼泪。
身上的罪孽已然快要承担不起,如今复又沉重千钧。多年以后,到时我究竟如何开口?告诉这个小东西,他的降生是我的错误,是我任性、自私的产物?甚至还为此葬送了他的父亲?像我这样的人就不该有以后。
夜半惊醒,耳边是小东西微弱的哭声,仅有的理智让我先检查贴身的尿布,依旧温暖干爽,习惯性地解开扣子,可是自那日起早已消瘦见骨,哪还挤得出?
这些天都是她们轮流给小东西喂的奶粉,当下也顾不得哭声下床准备去。
小东西费力而香甜地嘬着奶嘴,明明还没长开的眉眼却仿佛显出军哥儿的模样。
刚才惊起的梦里,他远远地打量被抱着的小东西,憨憨地回应,「呵呵……挺好……还是个带把的……挺好……「继而踌躇,」那个……妹子,哥得先走了,你得好好的,把他带大……哥先走了……「任凭我如何加快脚步也追不上。
瓶已空,小东西仍无意识地嘬着嘴唇,发出「叭」、「叭」的声响。
忽然,泪如泉涌。
九四年十一月二十阳光甚好,带小东西出门见风,小脸像软乎乎的玉,被小桂轻轻一戳就显出淡红的印,被我好一通责怪。
都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可我把所有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他,我的生命,也只有这一个意义了。
小东西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流畅的风,和煦的光,鲜艳明亮的世界,挣扎出小手举在空中划动,面对楼外挺拔的松树目不转睛,任谁来逗弄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握住他微凉的小手,重新塞进袖子里,贴住肉乎乎的脸蛋,无辜清澈的眼里倒映出我的眼眸。在他耳边轻轻「叭」了一声,小家伙转过头来,学着「叭、叭」地嘬起嘴唇。
那晚过后,我仿佛走了出来,婧姐她们都松了一口气。其实,我远没有那么坚强,可是命运强加的不幸,唯有对小东西寄托双倍的信念才得以支撑住。
「快快长大吧……妈妈就靠你了……」
被紧紧搂在胸前,唯有此刻他才不会吝惜纯真的笑容,「咿咿呀呀」地眉开眼笑。这一刻的成就与满足,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尽情从笔尖倾诉的。
然而任凭路过的小桂如何逗弄,小东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惹得她老大不高兴,「阮晴姐,这小东西怎么就只对着你笑啊?我还给他换过尿布喂过奶粉呢。」「真是小没良心的……」接过小家伙的时候,屁股上还被小桂轻轻拍了一下,看得我眼角下意识一跳。
「回家打你自己儿子去……」我没好气地怪她。
小家伙不爱笑,或者说只有感受到我的喜悦,才会对着我笑,被别人抱住了也不认生,就皱着小眉头,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盯着人看。哼哼,真不愧是妈妈的乖儿子,对妈妈一个人好就够了。
抱回屋,小东西没一会就打起了瞌睡。
快快长大吧,妈妈就靠你了。
九五年春节雪晴积雪被车轮轧得咯吱咯吱响,小东西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脸上透着红晕。
入冬前小家伙病了一场,有些咳嗽,喝了两天添了蜂蜜的药。由于他父亲的缘故,婧姐帮忙申请的许多其它东西很快就批了下来,这就是所谓的「遗泽」。
可我到底怎么和芳姨解释?
整整一路上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可到了家也没有答案。
别人家门前的大场地上还残留着爆竹红纸,尽管隔着寒风,依然能感受到一片新年气息。
而老宅却是大门紧掩,无比冷清。
「谁呀?」
几月不见,父亲头发已经变得灰白,背也有些驼了,可家庭的重担还不允许他弯腰。
「闺女?」他呆住了,下意识浮现出惊喜的表情,「你这是……你怎么回来了……」
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他,我进屋看了一眼,弟弟身子弱,整个冬天几乎没怎么离过床。
窗外的路上隐约传来少男少女的嬉戏声,心中一阵疚恨。
直到父亲问起我抱着的小东西,我告诉他,这是我的儿子,和军哥儿的,以后再有人问起我,就告诉他们我已经远嫁外地了。
预想中的责怪没有出现,甚至反而感受到父亲的欣慰与解脱。
远处开始有人张望,父亲让我走,免得再受非议和计较,我匆匆塞给父亲一封红包,里面是我这段时间存下来的所有的钱。
虽然并没有多少。
「去看看你芳姨。」离别前,父亲告诉我,芳姨的丈夫,郝叔,接到军哥儿牺牲的消息后,因为着急往家里赶,出了车祸,没了。
我……我……我哪还有脸再去看望她啊!
最后我还是去了,芳姨住所一片破败景象,所幸屋子并不漏风,看起来有修补的痕迹,应该少不了父亲的接济。
这不是恩,是父亲在替我还的债。
面前双目已失的孤寡老人,短短的时间丧夫丧子,曾经疼爱我的长辈变成这个模样,我只能勉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走调。
怀里的小家伙仿佛也懂得我的心情,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想要安慰我。
我把小家伙抱到跟前,告诉她,小家伙姓雷,叫雷宇。
「好……好……」念叨过后,芳姨同样让我走,不要挂念,离得远远的,再也别沾染这里的腌臜事。
回去的路上,小家伙精神得很,已经学会「mA——」、「mA——」地呼唤了,一直在尝试互动。陪小家伙玩闹一会,引他发出了最为清脆的笑声。
婧姐问我什么打算?
当然是让这个小东西平安快乐地长大啊,还能别有什么所求呢?
九五年元宵直到今天才从小桂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在我回家探望的当天夜里,芳姨选择用一场温暖离开了这寒冷的孤零零的人世间,而父亲也没有让我知道。
更让我难过的是,自己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伤痛欲绝,好似心里已经做过了预想,甚至隐隐为她感到解脱。
我问婧姐,是不是真的万般皆苦?
她说谁都有不容易的地方,但凡有所求就难以避免。
可为什么唯独我的不幸那么多?
她答不上来。
九五年清明小雨没办法回去,我坐在门前默默哀悼,小家伙趴着我的膝盖站在地上,揪着衣服玩。
回过神时,小家伙正朝我伸手求抱抱,嘴里已经能清楚地喊「妈妈」了,我的心又一次轻易地化了。
尽管有时会很累,很麻烦,但每一次听到他的呼唤,感受带着淡淡乳香血脉相连的气息,被他全无保留的依恋时,一切都是值得的。
抱起来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引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嫩乎乎的小手捧在我的脸上,凉凉的水迹被他胡乱地涂抹。
小东西你知道吗,当你来到妈妈身边的时候,爸爸走了,再也见不到啦……九五年八一小东西真黏人,会走了以后到哪都要跟着,一段时间看不到人就开始哭,哼哼哒哒的,不吵不闹,也不要别人哄,就是看着怪可怜的,看到我就委屈巴巴的,每次都让我又心疼又想笑,这小性子活脱脱该投成个小姑娘。
婧姐给了消息,最近会去一趟,可以带我去见……连「最后一面」都算不上的一面,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座碑。
之前的几次一直没跟着去,到底是因为小东西太小经不起颠簸,还是在逃避呢?或许直到现在,未尝不是还在欺骗自己,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哥,对不起,我好想你……
九五年八月十三晴哥,小家伙在车上就睡着了,早上起得太早,回来快深夜了。
今天阳光很好,婧姐带我和小家伙去看你。尽管这么久才去见你,你舍不得怪我吧?
照片上的你那么精神,班长想把相册交给我,可……对不起呀,哥,就让妹子再跟你任性一回吧。
我还给班长了,好怕以后不经意看到了又伤心起来,谁叫我,还是那么胆小长不大呢。
你肯定不忍心见我流泪吧?
只是,芳姨她……我知道你们不会怨我,可你们应该怨我的。下辈子我给芳姨做女儿,好不好?我们还是一家人。
只不过,我现在肯定不能来陪你啊,还有个小拖油瓶呢。哥你放心,小家伙会平平安安长成男子汉的,跟你一样顶天立地。
好啦,该陪小家伙睡觉了,哥,还像从前一样,继续保护我们吧。
九五年八月二十教会小家伙说「爸爸」了,可又能喊谁呢,实在没法指着照片上的人跟他解释。
还好这里的大家都很友爱,没有嘲笑,没有歧视,哪怕一个不好的字眼小家伙都没听到过。提起小家伙的时候,别的父母总会用「英雄的宝宝」来教育他们的孩子,我该感到骄傲吗?
我宁可不要这份荣耀,只要你能回来。
九五年中秋哥,今天大家还一起给小家伙过了生日,竟然有一份小小的生日蛋糕,比以前你给我的那一份都更好看,忍不住替小东西吃掉了奶油。哥,别怪我抢你儿子蛋糕,小家伙还小,会容易拉肚子吧?
一年了,小家伙很乖,不哭不闹不争不抢,大家都很喜欢他,都紧着最好的东西给他。
婧姐还说,等过几年,医院建成了,把我调过去,小家伙也会送到市里的学校,听说以后能进全国最好的大学。
我连镇子都没出去过,实在没法想象,但肯定会非常优秀、风光吧?
等小家伙出息了,一定多去看你,说不定,那时候我也会去陪你呢?
哥,保佑我们吧。
九五年十二月七日小桂告诉我,她跟青林表白了,真是个胆大的丫头。
那个腼腆的小伙子,老是挨小桂的欺负,以后一定会被她欺负得老老实实的吧。
小桂实在喜欢模样秀气的小家伙,总是问我生孩子的那个事情,这我哪说的清楚,反正怀上的时候辛苦,生的时候疼得死去活来,再之前,哪看得清,反正也挺疼的就是。
还问什么几次才能有小宝宝,要死了,这妮子,什么都敢问。
九五年二十九今天小桂带青林回她家了,不过明天三十青林还得赶回去,几十里地来回跑,真是够折腾的。
小东西快一周岁半了,已经可以自己走得稳当,不用人牵着,总要跟在我后面,有时候转个身都会把他碰倒,可小家伙就自己爬起来小大人似的拍拍胳膊。
这个聪明的小东西,动作学了个十足,可压根就没拍到位置上。
下午,院子里留下的人合了一张「全家福」,托小家伙的福,我跟他还单独照了一张,待会贴上。
九六年初一今年没机会回家,不过父亲来信说一切安好,寄回去的东西都有收到,小平的状况也稳定,还让我别回回都寄那么多,得给我自己和他外孙留点,特意强调别回去,全村人都等着看笑话,去年没看成,以后一定得补回来。
人心人性何以至此呢?
不过大院里的大家都是很好的,曾经天真烂漫将一切宠爱、艳羡和赞美看作理所当然,经历过如此不幸,才明白这些弥足珍贵。
小家伙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记住了,我让他像对我一样对待婧姐,亲近、信任,将来有能力是要还的。
于是小家伙开始第一次向除我之外的别人求抱抱,可把婧姐高兴坏了,抱了好久不舍得松手。真羡慕婧姐的气质,自信,温柔,比我更像一个母亲,有时候看着我跟小家伙的合照,反而像是姐弟。
晚间的烟花映亮了窗彤,小家伙停下了自言自语,爬到床头,一如往常打雷时,我和他互相捂住耳朵那样,小手捧到我脸上,整个小小身子都摔在怀里,对我说,「妈妈,打雷,不怕……」他多只会说两个字的叠词,却清晰地表达出,婴儿对于母爱不掺杂丝毫杂质的回馈和挂念。
稚嫩的嗓音瞬间击穿我毫无防备的心房,眼泪夺眶而出,这是成为母亲后第一次因为感到幸福和骄傲而流泪。
「妈妈,不哭,不怕……」
给他套上小袄,来到门外,我们头碰着头,呆呆地望着明亮的火星正窜天而起,在雪后干净的夜空中释放出璀璨耀眼的火花。
九六年六月十八明明已经过了哺乳期,前边却一天天感觉涨涨的,尽管小家伙想要也没有奶,婧姐说我也还在长个子发育,从前的衣服都快穿不下了,忍着心疼给自己添了一件新衣服。
余光尽是惊艳的目光,如果没有小拖油瓶,此刻我该是像小桂一样吧,如众星捧月。
哥你曾经说,配得上妹的人,凤毛麟角,可是比这份美丽更让自己骄傲的,还是小家伙啊,哪怕从今以后这份美丽再也无人欣赏又如何呢?
婧姐问我,想不想再找个人?我想了很久,也没找到拒绝的理由。
然而就是不想,只有和小家伙在一起,我才能摆脱若有似无的阴影感到轻松,才会对明天充满幻想和期望,想要更好的生活。
小桂都吃了我的醋,羡慕我简直让人见到就走不动道,带着青林来见我,青林红了脸说不出话。小桂问青林她和我那个漂亮,青林都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惹得小桂回去掐了他一路。真是老实,哄女孩都不会。
尽管在年龄上他们不见得比我小,可已然成为母亲的我看待他们就好像长大后的小家伙,结果就是再五大三粗的大小伙面对我时都不自觉低眉垂眼,尊敬而温顺。
可是,不论是美丽而骄傲的,或者知性温柔的,其实都不是真实的我,因为小家伙,我到底应该、渴望成为什么样的呢?
九六年七夕婧姐告诉我,我被相中了,对方的身份是政委,不到而立,因为工作来过这里几次,了解我的情况后也是极为敬佩,承诺会视如己出,只要能再有一个孩子,这一条也只是应家里长辈的要求,毕竟传宗接代大过天。
我第一反应只觉得有些,想笑。
最终还是决定见一面,把话说清楚,彻底打消婧姐的这方面的关心和顾虑。
临行时,我依然抱着小家伙,婧姐欲言又止了好几回,可面对我坦然坚韧的眼神,她叹了口气明白了。
赵政委给人的第一印象其实很好,温和健朗,沉稳直率,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也还是不可能的,这个男人可是比我大了将近十岁!
就算,就算……也应该找年轻些的吧?
我又在胡思乱想了,可也只能是幻想了。
话说开了,也没什么值得耽搁,回去的路上,婧姐对我,半是责怪我的任性,半是怜惜。
未来再怎样还能更加不幸吗,只会越来越好的吧,至少,只要和小家伙在一起,就美得像梦一样了。
九六年七夕之后今天小远回去升初中了。
初中毕业,在这里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无论是对小孩还是家里,都是值得夸耀的事情,然而对有些人而言,却如学会走路一样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每年的寒暑假小远都要在这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不仅因为婧姐,还有很多小伙伴的缘故,况且乡村的树林、田野、湖泊总要比坚硬的水泥来得更为神秘而有趣。
带小家伙是带,带一群也是带,一群小屁孩被各自的父母半赶着送到了院里,而我不时教会两个小游戏都能让他们乐此不疲地玩上一整天,摘西瓜,挖田薯,掰苞米,喂仔鸡,钓虾,网鱼,蒙眼捉迷藏……也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后来的迫不及待心心念念。
每年这段时间都是院子里最热闹的时候,纯净、清澈的欢声笑语不断响起,路过的大人都忍不住微笑浮现,而身处其中的我就更轻愉了。
临别时一个个都依依不舍,除了不想分开的小伙伴们,还有一个「经常带他们玩的漂亮姐姐」。
听到小远喊出「姐姐」,我竟有一瞬间的恍神,好像弟弟就站在面前,能跑能跳、健康活泼。我摸摸他的头,把他轻轻搂在肩膀上。
「姐姐,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
弟弟。
九七年又是新的一年小远匆匆拜了个年就回去了,几月不见窜了一截,都到我的下巴了,临走时还有勇气给我一个拥抱。
也真难为婧姐没法和儿子待在一起,可能这也是婧姐对小东西的事情这么上心的原因之一吧。
小家伙今天一直闷闷不乐,没精打采的,问也不说,早早地睡了。
九七年初六生活又回到了它原本不温不火的样貌。
这几天小家伙还是一副有些难过的样子,经常要抱,小手把我搂着,埋在怀里也不看我,要知道自从会走以后他总爱自己走路的。
我问他,「宝宝,怎么一直都不高兴啊?」小家伙皱着乌黑细细的小眉毛,有些委屈地与我对视,但还是难为的表情。
「宝宝,你要是不说,妈妈也会伤心的……」我眉毛一垮,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对付小家伙用这招无往而不利,他这才断断续续地答话,理由既让我哭笑不得,又让我心疼。
原来从今年记事起,有很多小孩分走了原本属于他的母爱,尤其是我指导他们玩耍时眉飞色舞的神情,小家伙知道自己太小和大孩子玩不到一块,就默默在一旁牵着我,小脑瓜子里纠结难过。
说到这里已经开始抽抽嗒嗒,还把其他人打趣说给我找男人的话当真,问我以后是不是就只会抱跟别人生的小孩不要他了。
我的心已经碎了开来,而后融化成水,最后又渐渐塑成了小家伙的样子。
「啪、啪、啪」,一连串的吻落在了小家伙的脸上,手中用力得像是要把他揉进我的心房里。
至此,小家伙也不再难过多疑,咯咯笑着用手「抗拒」我的吻,直到累了才停下这亲昵的游戏。
小家伙陷入沉睡,而我则陷入沉思,该如何小心翼翼他保护敏感的心灵?
九七年四月十二花姐们又在逗他,小家伙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妈妈才不会不要我,还回头看一眼向我确认。
可小孩子哪能辩过大人,尤其还是女人,她们又用「胸脯大的女人都嫁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的道理,或者说歪理来误导小家伙。
他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好像胸大大的女人都送孩子来院子里玩过,确实没法反驳,本来能利索地说话结果急得结结巴巴,回到了刚学会的程度。
「妈妈……不嫁……妈妈……我的……」
我还在安慰,花姐又逗他,「那你妈妈以后总是要嫁人的,怎么办?」「别听她们胡说,妈妈不嫁人,永远都跟宝宝在一起……」「你妈妈骗你的,早晚有一天,她会嫁给别人,再生个小宝宝,就不要你了。」这就是大人的恶趣味,小家伙皱眉苦思,小脸越来越垮,眼看就要哭了。
「阿姨有办法让你妈妈永远不会有别人的小宝宝,想不想知道啊?」小家伙头点得飞快。
「等你长大了,让妈妈嫁给你,她不就永远都不离开你了?」这都什么歪理啊?
在花姐的「循循善诱」下,小家伙在怀里转过身,眼巴巴地乞求道,「妈妈能不能不要嫁给别人?等我长大了,妈妈嫁给我好不好?」「哎呦——」旁边的人都来凑热闹,「小宝啊,我家丫丫还说要等你长大娶她做老婆呢……」
「不要!」小家伙把我抱得紧紧的。
「我家丫丫以后很漂亮的,小宝都不要?」
「不要!我妈妈最漂亮!长大以后我只娶妈妈做老婆,别人都不要!」这番豪言壮志惹得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就连我都忍不住,把小家伙抖得一颠一颠的。
「妈妈……」小家伙责怪又倔强地望着我。
我只好忍笑敷衍他,「好好好……」
众人散尽,小家伙还是闷闷不乐。
「妈妈刚才没说真话——每次我都能感觉到妈妈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那宝宝要妈妈怎么说?」
「妈妈要等我长大,嫁给我,然后永远都不要走!」「妈妈永远都不走,可是,妈妈是不能嫁给儿子的。」「为什么?」
跟小家伙解释他也很难理解,「你长大了妈妈就老了不漂亮了,到时候会有别的人嫁给你。」
「妈妈永远都不会老!」
哪有人不会老呢?
「妈妈保证不会走,这总行了吧?」
是不是小孩子的思维要么极度联想跳脱,要么轴得只认死理?
小家伙还是小声坚持,「妈妈嫁给我,永远都不走……」实在磨不过他,「好,不过宝宝要快点长大,不然妈妈老了就不漂亮了。」小家伙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捧着我的脸凑得近近的,「妈妈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这是天底下最动听的赞美。
九八年二月初二小家伙收养了一只比他更小的家伙,三个月大的棕色的小狗,取名叫贝贝,走到哪里都会把它抱着。
小家伙乖巧得让人心疼,许多次,忙完之后,就见到小家伙面对落日的余晖,面对枯败的树木,安静地立在门口,有时累了会搬出自己的小靠椅,脚尖在地面一划一划,小声地自言自语。
偶尔,我也会想着为了小家伙,是不是应该找个人,一个人实在没法长久地陪伴他。然而,小家伙讨好般地说,「我只要妈妈,我会乖乖的」,我还能做什么呢。
看见我回来,小家伙一只手撑着椅子,踮着脚站到地上,才迈着小步子奔跑过来,眉眼漆黑、皮肤雪白的小脸上满是欢喜,直到抱住我的小腿,才仰头脆生生地喊道:「妈妈!」
每一次,温热的暖流总会冲刷疲惫、寒冷的身心,焕发出自信和活力。
我将一只棉布包裹的小狗递到他跟前,小家伙高兴得手舞足蹈,在我面前终于表现出了天性。
小家伙没有玩伴,寥寥几样小玩具早已被收在墙角许久不曾翻动。他从来不说想要,唯恐加深我的负担。
见过我紧张难受的样子,小家伙从来不乱跑,不玩水,离我告诉他的危险远远的,安安静静、慢慢吞吞,待在我抬眼可及的范围内。别的小孩疯闹而过,他眼里的渴望都藏不住。
我竟从三岁的小家伙身上感受到了孤独。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的母亲。
面对手忙脚乱、喜上眉梢快活得都不知道在喊些什么的小家伙,我终于松了口气。
在我的指导下,小家伙亲手把他穿不上的破旧衣服垫在木箱里。
这里再不会有别的小生命降生,小家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他的衣服大多也是别家送的旧衣裳,一年到头才添件新的。
我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所有的努力只能保证小家伙营养不短,能够茁壮地成长,就再也没有别的。
夜晚,陌生的环境让小狗一直不安地呜呜咽咽,小家伙轻轻唤道,「妈妈……」「怎么了?」
「能不能把小狗抱到床上来?」
小家伙很少主动提要求,我没有直接回绝,「为什么?」「它没有妈妈,好可怜……」
我的心融化了,同意了他的请求,不过只能放在我这边,用布衣裹着,而神奇的,它也不再叫唤。
九八年七月十六随着汽车颠簸的声音停下,院子里又热闹起来。
「姐,我回来了!」
这是小远。
「姐姐好!」「姐姐!」……
这是以前的一群小不点,当然现在其中有的都快赶上我了。
「妈妈……」小家伙抱住了我的腰。
「嗯?」
「抱……」
抱着小家伙,我跟一群大孩子们说笑,听着他们诉说离开后各自的故事,没一会就感到手臂发酸,毕竟小家伙已经有我大腿高。
放下小家伙,却被小手拉住。
「宝宝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跟妈妈说。」
小家伙吞吞吐吐,眼睛还不自主偏向一旁,「妈妈能不能……不要抱别人?」顺着他的目光,才明白刚才为什么小家伙一直都有意无意看向小远,原来是我对小远的亲昵让他感到威胁和嫉妒。
我哑然失笑,「好好好,以后妈妈就只抱你,别人谁都不碰,行了吧?」小家伙却仿佛做错了事情般,小心翼翼地拉着我,让我揪心得不行。
「你永远都是妈妈最爱最疼的宝宝,妈妈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除非宝宝想把妈妈丢下。」
「放心吧,妈妈,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九九年三月十日过段时间就要和这里作别,婧姐说医院已经装修好,整个医疗部门到时候都会搬过去,有不愿离开的也会就近安排,可是小家伙还小,离学龄还有两年,离开家乡去到陌生的环境能不能习惯?
外面依旧寒冷,小屋内却是淡淡的温香,小家伙午睡醒来正靠在床头望着门口,等着每天这个点我都会回去。
穿好衣服,我问他,想要离开这里去城市吗?他却问,城市是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于是我把曾经的那群小伙伴的描述讲给小家伙听,更大更高的房子,一眼望不到顶,更宽的大桥,川流不息的汽车,还有整齐的学校……「妈妈,我们去城市里,那些东西都会有吗?」
小家伙的问题让我为之一窒,只能牵强地告诉他,妈妈会努力工作,而他也要好好学习,以后都会有的。
「以后我会买一个温暖的大房子,我们住在里面,冬天再也不要你到外面去。」「傻儿子,哪有不出门的道理?那我们吃什么?」「到时候我来照顾妈妈,就像现在你照顾我一样。」「妈妈才不要你帮忙穿衣服,都五岁了还不会自己穿。」其实怪不到他,冬天的衣物厚厚囊囊的,大多还不合身。
小家伙被说得面红耳赤,没想到被小看了。
看他着急的样子我也不逗他了,「妈妈说着玩的,是这些衣服不合适,以后买更好的。其实宝宝已经很懂事了,比别人家懂事得多,妈妈很高兴。」哄了一会该出门时,发现小家伙用被裹得臃肿的胳膊费劲地摸索着身体,显然还是不服输。
九九年五月七日即使是夜里也开始变得燥热起来,却正是搬家的好时候,因为不用带太多的被服,行李能清减不少。
婧姐连落脚点都找好了,虽然离医院不近,可刚好是什么「公交车」的站点,一块钱坐到医院。我有些心疼,不多,却也不能忽视,可也不好开口。然而婧姐已经把所有都考虑进去,小家伙上学之前,早晨会被一并带到医院,省的不好照顾,生活的物资都会有所补助。
「婧姐……」做到这个份上,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阮啊,往后的工作会更忙,可能会顾不太上你们了,有困难要主动来找我。小宇是我看着长大的,说是半个儿子也不为过,你班长其实也一直有关注,毕竟小宇也是……就算说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小宇父亲也是他一手招的,也是当作半个后辈……这么多年他心里也不好受。」」傻丫头,哭什么,就是可惜你了。听姐一句劝,要真是有合适的,就……往后一个人带小宇不容易。「「说什么呢,姐,小家伙都这么大了……以后的日子谁知道呢,先就这么着吧……」九九年五月十日到现在还是一种不真实感,从来没想过将来会有这样一天,这就是未来生活的地方吗?不甘心又能怎样……梦里不会出现昏暗的灯,低矮的房顶,破旧的墙壁,逼仄的空间,应该是明亮的,宽敞的,高大的。
梦里也不会有小家伙的出现,因为他,未来失了方向,生活失了轻松,我却甘之如饴,就像……辛苦酿的美酒,会酸、会苦,甚至有毒,却还是舍不得扔,想要尝一尝。
话说小家伙好像长得不高啊,是不是营养都送到脑瓜里去了?小小年纪,心事重重,愁啊……
九九年七月十八每天带在身边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和小家伙商量要不要把他送到幼儿园,尽管费用……
没想到他很认真地说,「我会乖乖的,妈妈别把我送走。」那就先这样吧,但还是要让他学习一些东西,只不过是不是真的脑袋发育得快导致身体长得慢,计划内容一再超前,直到小学课本。
原来小孩太聪明也会让人烦恼。
谁小时候没玩过针头和针管,小家伙却碰都不碰,只因我说过危险。
不喜欢他像小猫小狗对别人伸出的手掌都要保持距离的小心翼翼,却又沉溺于他仅对我敞开心灵毫无保留的亲近,渴望一直被小家伙当作唯一的依靠,当然,他也是我唯一的支柱。
这也许不那么……正常,但就是想。
九九年重阳老家终于通上了固定电话,父亲主动打来的少,多还是小平,每次结束之前,父亲会认真地听我描述城市的样貌,还有我和小家伙的生活。
「要好好的……」父亲说过很多遍,我始终不曾不耐烦,一次又一次地回应,依稀在梦里,我也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应。
前些天回去了一趟,讨些冬天的准备,路上匆忙,来不及见上一面。父亲头发又白了多少?小平长高了没,是不是还很瘦?
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尽管也是因为小家伙,但何尝不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如果没有他,恐怕我很难仍然「活着」。
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冬、春、夏,入秋之前必须送小家伙去学校了,我却现在就开始患得患失,担心他会不习惯,会碰到这样那样的麻烦……同来的花姐开导我,这种事就一开始会难受,慢慢习惯就好了,况且这不还早吗,真舍不得就多陪小家伙。不过按我现在的样子,陪他的时间已经不能再多了,因为就连工作间隙我都要回办公室寻小家伙亲昵一会。
我问花姐,她就不想家里小孩吗?
「烦着呢,神憎狗厌的,交给孩他爸带去了。」听到这个,倒不是想到男人的话题,而是想起了贝贝,贝贝有黑背血统,身高耳竖,送给了班长认识的人家,改天可以带小家伙看看贝贝,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们。
二零零零年五月九日做完一系列的检查,陈医生告诉我,小家伙是从台阶上摔断了腿,膝盖有轻微地骨裂,虽然并不严重,可处于高速发育时期要避免骨头长歪。
「在轮椅上坐一辈子」的恐怖臆想突如其来地占据了我的理智,然而几年的经验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冷静,只能给医生一个苍白的笑容。
小家伙躺在床上,右腿打上了石膏和纱布,看到我以后的第一句话是,「妈妈,对不起……」
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让妈妈伤心难过了。
即使在手术室外等候我也只是坚强地红着眼圈,此时却……我真的分不清该憎恨还是感谢这命运,竟能把这样的小天使、精灵、怎样宠爱都不过分的乖巧宝贝送到我身边。
入夜,麻醉的效果过去,小家伙难受得哼哼,时刻不停。找来医生,才发现石膏上紧了。
尽管疲惫,每个人却无不称赞他的坚强懂事,一直在默默忍受不曾哭喊乱叫,就算偶有痛到眼泪直流也咬紧牙关,这个模样怎不叫人又爱又心疼。
这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软肋。
零零年五月十日世界离天塌地裂只隔一线。
医生告诉我,小家伙腿上的伤容易好,但是身体,可能出了一些问题。缺乏Α1胶原,骨骼中蛋白质含量偏低,活性不足,代谢缓慢。奇怪的是,从外部摄取合成的生长物质并不缺少,造成影响的都是需要在体内合成的空间结构相对复杂的大分子。
换句话说,小家伙先、天、不、足!
是不是心脏病?我听过太多的现实案例,先天性心脏病注定早逝,与这个世界无缘。
幸好,在她的再三保证下,问题不在这里,然而也没有准确的原因,她只能苦笑着建议我,去首都最先进的医院检查,并且不一定会有结果。
无论如何这都是没法做到的事情,可这一次,我必须要自己得到一个答案。
零零年五月十七抛开最大的困扰,这几天确是近两年来我与小家伙最亲密的一段时间,好似一切都无忧无虑,他是毫无保留依赖我的乖宝宝,我是全心全意照顾他的好妈妈。
可总要回到现实的。
小家伙要推迟一年入学,相比未来,还是他的身体更重要,起码在我找到原因之前。
婧姐,又是婧姐在为我想办法,为我找来大量资料,还有教材和课本,大学的,高中的,甚至初中。好歹我也曾算得上是成绩优异,虽然……虽然也只有初中水平,还忘掉了相当一部分。
零零年九月一日尽管没办法实现之前对小家伙的承诺,却还是抽出时间陪他到医院附属小学参观了开学的场景。
熙熙攘攘,纷纷扰扰,却也热热闹闹。
「宝宝对不起,妈妈明年才能送你……」
「没关系的,阿姨说我还要再长高长大才行,我一定会努力的!」这哪有什么努力的?小家伙从来不挑食。
说来也有些好笑,屋子里认真看书的两人,一个中途辍学回家生孩子,一个还压根没进过学校,却都无比认真。
为了这个家。
零零年十二月八日婧姐很照顾,可那些药物即使是成本价也很贵,好在勉强够用,就是一点结余都剩不下了,跟小家伙描绘过的大房子也没有下落。
值得高兴的是,在医生的建议下,每天早晚增加了锻炼,小家伙壮实了不少,终于称得上虎头虎脑、虎虎生风,精神活泼许多,不复往日的孤单,拿什么东西也让他跑腿,整天欢快得不行。
有时小家伙也在身边转来转去,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因为看到妈妈就想高兴地笑出来。」
其实妈妈也是。
如果说有什么更高兴的事?
看到小家伙就已经是最好的了。
零一年八月十七日今天带小家伙去报名,真切地走进,才发现里面的一切比从远处了望鲜艳得多,操场上圈红草绿,要知道,就连镇子上的中学都只有一个长着杂草的沙地。
小家伙在外面依然是乖巧而克制的,只有不在人前,才会小声地发出兴奋的惊叹,惊讶于这里从未体验过的新鲜齐整。
等到带他到商场买小书包和文具盒,小家伙已经眼花缭乱,什么都想要。每当他选定以后,只要我问一句,「确定好了吗?」他就像狗熊掰苞米一样,手上的舍不得,又期待后面出现更好的,左右为难。
逗了小家伙好久,最后回头给他背了一个天蓝色叮当猫。
零一年九月一日开学的日子到了,终于还是忍不住重复叮嘱小家伙要认真听老师话,妈妈中午就去接他。
尽管医院离附属小学很近,走几步路就能到,尽管开学第一天中午放学会很早,尽管……心里就是空落落的,隐约明白某些心态需要改变,却又在不由自主地抗拒。
小家伙从今天起才算是真正地开始长大了,他所拥有的就不再全然来自于母亲,还有他独自经历下的感悟。
欣慰,还是怅然若失?应该都有吧。
当铃声响起,小家伙跟随队列走出校门,然后飞奔着朝我扑来,以他从未表现过的速度,短短的几十米头上腾腾地冒着蒸汽。
「妈妈!」迫切、渴望、活力十足,是我梦里都想听到的声音。
回家后,我靠在椅子上,小家伙半坐半偎在我身上,絮絮叨叨着一天的所见所闻,什么一书包的新书好沉,分配了女同桌,下个礼拜升国旗要系红领巾……全部与从前不同。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成呢喃,脖子越来越痒,小家伙竟然斜斜站着靠着我打起了瞌睡。
夜沉,小家伙微弱的呼唤惊醒了我,合上资料,开火做了些东西。
玩闹过后,小家伙又睡得熟了。
假如,未来依旧能维持这样,至少健健康康的也足够了。
零一年国庆给小家伙添了一套新衣裳。
拮据,但是小家伙就是要帅帅气气的。
而后小家伙也要我给自己买,可是童装和成人并不在同一层水平线上,他赌气地说不要,却不明白为他准备的一身甚至换不来一双高跟鞋。
所以小家伙明明有了新衣服却不高兴,因为同学说妈妈看起来好年轻,但是被衣服拉低了分数,让他没办法尽情地炫耀。
我只好承诺,将来陪他出门一定每次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让他满意。
「可是漂亮的衣服好贵哦,妈妈现在买不起呢——」小家伙支支吾吾半天,有些泄气。
「宝宝别担心啦,妈妈很快就能赚大钱、住大房子了,以后给你留花不完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不好!等我长大,妈妈就不用辛苦工作,到时候妈妈要什么我都给!」「有志气,那以后妈妈就靠宝宝啦——」
「妈妈,我一年级了。」
「所以?」
「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宝宝了……」
「那宝宝又没有小名……小宇?」
「不要,班上都有三个了。」
「小雷?雷雷?」
「唔,反正妈妈别再喊宝宝。」
零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早就隐隐约约有所预感,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小家伙在体育课的慢跑中再次摔倒,就像医生说的那样,长久依靠药物和营养品总归是不行的,错过十二三岁之前生长最旺盛的年龄段,结果很难说。
可问题出在哪里呢?就目前的资料而言,仍是寻找不到答案。焦急、焦急、还是焦急,以至于小家伙也被感染到,在家出现了小心翼翼的表情。
我已经让他失去了完整的家庭和健康的身体,更该给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零二年四月二日虽然去年就寻到学校申请停掉了小家伙的体育课和其他活动,可这第一次春游仍是让他参加了。
午时的间隙想起,小家伙在数十里外的山脚下,想必此刻正乐不思蜀吧?
我没什么担心,因为傍晚又要接回他了。
小家伙说,山间的景色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因为他出生的地方便靠近山坳,有林,有湖,有泉,不输于春游山区。
游玩并不是活动的全部意义,可他又怎么能理解在活动中学会组织秩序、团队配合这样的话题呢?
零二年五月三日今天参加了家长会,班主任私下告诉我,小家伙是不合群的,原因很多,因为他很少参加活动,因为他是单亲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因为他很懂事并且很聪明,得到老师的喜爱。
尽管他对同学也很好,可小孩子都是盲从的,只要有一两个人发出嫉妒言论,就会有一批人开始孤立,然后就是所有人。
如果是自己,我可以依然很平静地工作生活,这种不会带来一毛钱损失连困难都称不上的,最多只会成为某些闲暇时刻的两句腹诽。
小家伙没有原来那么活泼,又恢复了安静的模样。
我以为我可以做到,结果却还是一塌糊涂。
零二年六月七日总不能跑到学校大吵大闹。
小家伙在学校仍是不合群的同学,排斥的对象,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唯有在家里抽出更多时间才能弥补内心的不安。折纸,攀花,刺绣,沙包,竹蜻蜓……我像叮铛猫一样变出各种新奇的花样,哪怕他自得其乐都好,只求能去除那些阴影。
接到班主任范老师的电话有些意外,尽管她表达了歉意,心里依旧余怒难平。
小家伙很难过,虽然这不是他的错。
「是他先抢的……」他低着头,害怕看到我失望的眼神。
「你怕他吗?」
「不怕。」
「要是再有下次,你就把他揍趴下!」
「可是,打架是不对的,老师说过……」
「那他抢东西对吗?」
「不对。」
「他是错的,你就是对的。而且,这是妈妈送给宝宝的,宝宝舍得被别人弄坏吗?」
这就是我教给他的,学会反抗,反抗不公,反抗暴行,反抗,命运。
「勇敢起来,以后妈妈还要靠宝宝来保护。」
「知道了,妈妈!」
阮式教育大获成功!
零三年八月十九小家伙要三年级了,然而就学习而言,已经没有待在小学的必要,可为了给他一个正常的童年,还是一步一步来。
小家伙会偶尔感觉到难受、累、没精神,不可避免地低落和沮丧,我唯有抚摸、按摩稚嫩的幼小身体哄着他慢慢入睡。
婧姐拿出的一纸协议像是把我手中的稻草提了很高一截。
我看到了一群可怜的、可敬的人,他们或许取得了常人无法企及的辉煌成就,可也付出了无人能受的代价。
杨先生在线性阻尼及非线性阻尼领域开创的算法,不仅有效指导了易震地区的基础隔震建筑建设,更大大降低了精密研究器械自身震动引起的测量误差,为高精尖研究领域和制造领域的进步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适时杨先生年值二十七。
数不清的奖项荣誉,再亮眼的惊才艳艳,都恍若流星一闪即坠在护工推着的轮椅上,呆呆盯着天空,婧姐重复两遍问候才回过神来,而今年杨先生三十七。
数学、化学、材料学、光学……近乎生而知之的天纵之才,年轻时的成就已让其屹立于行业之巅,陨落之迅速也同样让人为之扼腕叹息,泯灭至生活不能自理的境地。
「生存与进化是一个种族最重要的任务,已经深深烙进遗传基因中,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开关,潜藏在没有转录的98%的基因中的本能就会表现出来。大脑活跃发育超前,身体孱弱发育滞后,到达一定程度完全停滞,无法完全处理大脑繁杂沉重的指令……而这只是极其少数幸运的个体,最大的可能,是自他们出生起就变成这副状态,某些完全的自闭也是表现形式之一。」上帝之钥最被怀疑藏身在一号染色体上——不仅基因数量是常染色体的两倍,并且影响着肉毒碱——协助大分子脂肪进入大脑细胞线粒体。然而人体不是机械无法拆分,同样的细胞行为受到远远不止一种物质控制。
终于我明白了,同样也没得选。我已经学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命运的安排,不抱侥幸,也不再屈服。
零四年春分半夜,心烦意乱,写下了这篇日记。
刚才,小家伙在床上不安地扭动,难受得颤抖,除了抱紧,我真的毫无办法。
宝宝,对不起,是妈妈没用……
如果真的有上苍,如果它真能听到我的心声,罢富贵,去高位,无论怎样都好,只求能佑他无病无灾。
小家伙刚才的样子让我心碎,宁静的样子又让我心化,原本应该抱着我的手脚因为无处安放蜷缩在一起,犹自轻轻地哼着「妈妈」。
而白天,当小家伙在医院做完作业,我也刚好脱下带着消毒水酒精气味的工作服,十周岁的他已经很有些分量,可我依然喜欢将其揽在胸怀里,蹭蹭,没多久小家伙又喊着喘不过气,然后都笑了起来。
如果还有以后,就恨妈妈吧,这是我该赎的罪。
零四年六月十八日培养足够的物质样本后,项目组开始了第一次活体试验,可怜的小白鼠成了对象。七天时间,对照组之间就表现出显着的差异,生理活跃指数上升的同时也伴随着器官衰竭,这么小的体型还是太脆弱了。
于是有人提出用仔猪进行试验,一来耐受性更强,表征更明显,而且猪的基因与人最接近,甚至有望从猪身上移植器官。听起来像神话,可世界最前沿生物期刊已经发表了关于人——猪杂交胚胎细胞的培养实验。
半个月后,为了庆祝实验组比正常对照组大了一圈、生龙活虎的两只仔猪,在取得数据后,我们决定把它们——宰了吃肉。
顺便练习一下解剖和认识哺乳动物内部器官构造。
和青蛙、小白鼠相比,体型上的差异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有些像是「人」?
令我执刀近十年的手微微颤抖。
更心惊的是,关博士在一旁端着鸭血粉丝指导我取出心脏,并用筷子背端探进割开的口子向两边扒开,方便观察心室心房的构造形状。
腥味、汤的热香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味道,伴随湿润软蠕的手感,还有耳边传来博士的咀嚼声以及吸食声,让本来还算平常的场面充满了诡异的不适感,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打出饱嗝的瞬间,我捂着嘴冲向了水池……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就算是长成的肥猪肉也是偶尔才能尝到,更不用提鲜嫩的小猪,只是分来的部分我一筷子没动,全留给了小家伙。
今天实验室里产生的阴影,应该会存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
零四年十二月三十经过半年的验证,初步的两种方案只剩下最后一步——临床,而关于试验对象,我们经历了一段并不激烈却无比艰难的讨论。没人会觉得我心里好受,也没人劝说,尽管谁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包括我自己。
这是完全无害的,最多起到调节的辅助作用,结果对谁都有好处,医院能拿到数据,也为了儿子能避免可能的崩坏未来……可万一呢?这种没道理的恐慌不时出现,最终,在偷偷给自己试验一周后向其余人坦白。紧张而无奈地再次等了一周……毫无异样。
若无其事地拿给小家伙,他也习惯了我让他不时服用些陌生的东西,甚至没有丝毫疑问,这样的信任和依赖曾让我无比心暖,这些日子却让我感到刺疼。
直到今天小家伙终于主动问起,因为他感到,感到这个世界更加鲜艳生动,感到身体变得更轻松,就像以前身上压着东西如今摆脱了。
想过解释清所有的来龙去脉,可这样的想法被生生地压下,不提保密条例,以及小家伙的理解能力,如果得知自己可能的未来,这样轻松的日子恐怕再也不见。
「因为宝宝经常觉得难受,所以妈妈就发明了这个。」「妈妈好厉害!」
「那当然,为了宝宝,妈妈什么都能做到,宝宝以后一定又聪明又强壮!」「那肯定也没有妈妈聪明。」小小的马屁拍得我受用无比,这小子长大后一定很招女人喜欢。
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零五年三月十三小家伙忐忑地告诉我,把隔壁班的刘洋刘大胖给打了,因为他说爸爸的坏话。
小家伙的个子跟充气般往上窜,比前几年加起来都要快,天性也随着身体解开限制获得解放,每天终于有用不完的精力去支持他旺盛的好奇心和天马行空的十万个为什么。
「哦。」淡淡回他,才想起来,「要叫家长吗?」「不要,写检讨。」
我大手一挥,「照模板抄一份去。」
小家伙逐渐喜笑颜开,又开始缠着我黏黏腻腻地说着话撒着娇,直到大部分问题得到解答才从我腿上退下去。
别人家的孩子,要不跟父母闹别扭,要不就撒泼打滚无理取闹,偏偏小家伙也不使小性子只是想法子来讨好,实在忍不下心说嫌烦赶他走。
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给了我底气「肆无忌惮」、「离经叛道」地跟小家伙享受起生活,在任何一个可以作为理由的节日里吃喝玩闹。
天大地大,快乐最大。
零七年一月一日多久了,仿佛夜间每当睡熟就被喊醒,却又舍不得美梦再次努力尝试安稳入眠,循环交替,心力交瘁。
辅助性方案再怎么深化和细化终究还是有极限,新的项目于两年前就已成立,可能,不再温和。如果抗拒有用,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反悔,可是着很可能关系到小家伙脑域发育异常的可能。
「他的大脑神经元放电频率很高,是有大量重复的放电顺序还是需要我们提取不同的编码模式?这些我们还没有搞清楚,这也是这次项目的研究方向。重组人体固有的八大系统中的任何一种都是不现实的,我们要做的只是观察,然后尝试从基因的表达层面稍微改变——以最简单最微小的手段撬动最复杂的生命体。」「去年,人类基因组计划完成了最后一组染色体——一号染色体的基因测序,这也是这次项目最大的依仗之一。」
五种碱基,四十六条染色体,2……5万个基因,从中筛选出目标基因……这可能不亚于人类基因组计划的浩瀚繁杂。
一边是项目进度,另一边是小家伙日渐敏感失控的情绪,到底该怎么选……零七年三月十二测序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最终还是同意了以我和小家伙极少的不同基因作为第一步工作展开,仍然处于整个计划的摸索阶段,毕竟还没有考虑更加复杂的差异性表达问题。
七年前以初中毕业的学历,至今能与在行业浸淫数十年的先辈们共事,人生的际遇有时确实不可思议。
为了将身体指数调理到巅峰,甚至制定了六个月的锻炼计划,以及每周一次的全面检查。
一下午更像是在讨论「后事」,物质条件上的,包括可继承的医院股份,以及直接的经济援助,和社会保障上,把小家伙纳入这个体系享有成果的权益。仅作为受益者而不是将来具备领导权力的管理层,很容易被接受。
作为交换,从计划创立之初就参与甚至即将作为实验对象之一,我原则上不得中途退出,至于多久算是中途,几年,几十年,甚至……零七年七月一日分房第一天即使经过训练,力气有了很大的增长,也已经抱不动只比我矮一个头的小家伙了,于是逼仄的小屋换成了两室一厅。
然而更大的空间带来的却是空荡,无论小床短了些,不够宽,被子里的双手也环不住小家伙,可没有了小家伙怎么都不习惯,要么飘在天空,要么沉在海底,难受而窒息。
打开房门小家伙睡得正香,真是小没良心的……零七年九月三日安慰毫无必要,谁没遇见过实验中的突发情况呢,当然如果可以,谁又不希望顺顺当当。
几天后将要动身太平洋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研究基地,听说小远就在医学部进修,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
预计两到三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调皮捣蛋的小家伙能不能照顾好自己……零七年寒露凌晨一点,回忆如梦魇再次将我惊醒,唯有被子和灯光提醒我身处何处。
第七次临床实验就寻找到决定Α1(Ⅰ)Collagengene(Α1胶原基因)表达的转录因子与其作用的靶标基因,霍普金斯之行已然成功一半,至此才不过两周时间。
实验的顺利进行加剧了我们的冒进心,尽管没有减少排异反应试验种类,但在我的提议下大大缩短了等待时间,最终,苦果自食,长达三天徘徊在光影边缘的地狱之旅,难受到眼泪都乏力。
今夜的我终于明白,纵然命运百般纠缠捉弄,错误的,终究还是各自的抉择啊。
零七年十一月一日有了医院的股份,终于实现初入时的梦想,而付出九死一生才得到的成果,肯定也会在小家伙身上体现出它的价值。
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幼稚的、爱幻想的又贪心的女人(尽管那么一次就有了小家伙),除了在小家伙面前端起身份,其余时候我更愿意纵溺于享乐和慵懒。
第一次享受小家伙生疏笨拙的照顾,不安和空缺被慢慢填补完全,虽然偶尔还是会在午夜茫然失措地惊醒,身边逐渐长成男子汉的小家伙已能给予一些安心的依靠。
还有,小家伙真的「长大」了啊,竟然学会了欣赏妈妈,嗯,眼光不错!
零七年十一月三日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描写妈妈和儿子的书!封面这么露骨,呸,真是淫秽的东西,还写妈妈和儿子乱伦,好变态!
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我该怎么说啊,万一小家伙学坏了怎么办?要不干脆到医院给他普及一堂生理课吧……
以前洗澡的时候还问他小雀雀是用来干嘛的,小家伙在水盆里低头逗弄,「是用来喝水的。」现在已经会勃起遗精了,还会害羞避开我。
不知道小雀雀长大了多少,有机会,有机会得给他检查一下……你在想什么啊,哪有妈妈想看儿子那里的!不对,我是医生,只是要给儿子检查身体健康。
对,就是这样!但是如果像书里写的,儿子勃起了要我帮他怎么办?要是不帮,他会不会染上不好的习惯啊?可是万一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到最后变成妈妈跟儿子……啊啊啊!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想男人了吗?那也不要想儿子啊!
小裤裤竟然都湿了,阮晴啊阮晴,你可真是……零八年六月三日痛痛痛,痛死你算了,整天不安安心心的,非要去学怎么跟人打架,折腾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个子没我高,还说要保护我,我才是妈妈,才不要你保护!小时候那么可爱,现在一点都不乖了,哼,坏儿子,让妈妈这么心疼难受。
都说这时候是学生的青春叛逆期,我家的小混蛋怎么还这么缠人,动不动就搂搂抱抱上来讲悄悄话夸人……
长大了虽然没那么可爱,但是终于有一些成熟的味道,也越来越会说话了。
从来不知道自己脖子这么敏感,小混蛋呼出的热气吹着,再说几句好听的,就晕乎乎软兮兮暖洋洋的,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每次都让他蒙混过关,哼哼,如果把他随时带着,看他有没有那么多花言巧语能不重复。
零八年七月十九一放假就天天不着家,小没良心,还老拿空调当借口来蹭床,活脱脱一个没脸没皮的小无赖,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呢?
「哇!妈,你胳膊好白啊!」
「腰好细啊!开家长会的时候就没见到身材比妈还好的了。」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再加上不断的恭维,「唔——那是,要不是因为你,追求我的人能从家排到医院……」
「谢谢妈……」每到这种话题,小混蛋就萎靡下来。
「好啦好啦,不是早就说过吗?从此以后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虽然,现在还只是妈的」小「男人,呵呵呵……」着重突出的一个「小」字让他又急又羞,搂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起来,怎么哄都不见效,逼得我使出绝招,胸口轻轻顶住他的肩膀,随着呼吸慢慢摇啊摇,超过某个阈值,小色狼呼吸立刻粗重起来,耳根子又红又热。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没吃到奶的缘故,小色狼对那里的注意力非常大,要不然怎么老是往柳姐家跑?不过,柳姐那里是真的好大啊,衣服都快托不住了……怎么了?刚上学的时候不是还吵着闹着要吃奶么?」「妈!」我故作无辜的眼神和语气分明带着取笑,激得他面红耳赤,在我无良的笑声中落荒而逃。
唔,儿子以后还是要找个胸大些的,我可不想将来的孩子又没有奶水喝,那也太可怜了……
一零年三月五日小混蛋还算让人省心,就连升学学校都自己找好了,理由还很成分,让我这个当妈的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小家伙从小很听话,现在小混蛋越来越有成熟的意味,尤其当个头蹿上来以后,越来越不把我的威严放在眼里了,还老是把我往他的臂膀里搂去,真是没大没小。
不过要是真有那么足够强壮的、让人心安的怀抱,什么都不用去想,好像也还是蛮让人舒服的?
三十了……
镜子里却仍是一张青春靓丽的面容,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知性和温柔,眸光仍然狡黠灵动却有着令人信服的神采。她的美,还未到因岁月而褪色的年纪,历经时光的溪流,反被冲刷去浮尘,成就如玉荷般清澈天然的本质。
偏偏,偏偏她还爱孤芳自赏,盯着花洒中的水珠自肩头汇进乳沟,淌过小腹,轻抚白白嫩嫩、光滑瓷白的秘密缝隙;或者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沿着起伏的雪峰,宛如串串珍珠断了线般从盛开着嫣红蓓蕾的峰顶淋漓而下;又或许偷偷藏进脊背断崖,蜿蜿蜒蜒,攀上圆圆翘翘的覆雪臀丘,再打着转儿地滑落到底。
她自人间走来,却恍似生于画中;纵然食尽烟火,却也渲染了画卷,活泼了画中的人儿。只是事到如今,她的骄傲,她的身份,还会容她轻许吗?
可惜本姑娘还没做过一天的妇人呢……
哼,左右不过一群见色眼开的臭男人罢了,便宜他们,还不如便宜自家的小色狼。
嗯哼……自家的小色狼……什么乱七八糟的,可是怎么好像很刺激的感觉?
一零年八月三日婧姐告诉我,因为很难再操刀,小远重修了心理学,还开玩笑毕竟精神科不需要进行开颅手术。
要是能重来……然而人生没有重开。
每当小混蛋抱着我,「能跟妈在一起,感觉好幸福……」而看着他从十月怀胎、呱呱坠地,摇摇晃晃、亦步亦趋,再到今天阳光灿烂的模样,可能以后还要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这副身躯天生的缺陷,可是妈妈一定会补全它,然后悄悄的,远远的,再也不带去困厄和意外。
一零年八月十八押上所有的身家,最后还是靠着婧姐的帮助才拿下学校旁的一套别墅,也是给他将来安身立命的地方。
多么美丽的地方啊!
「喜欢吗,儿子?」
想和小家伙无忧无虑的,可他小时候那么乖,长大了却那么坏,想着法地骗妈妈的眼泪,让本该两个人在开心的日子哭得稀里哗啦的。
午觉向来是奢侈的事情,因为偶尔会在半夜莫名醒来,甚至在翻腾的雷声中经常惊起一连串的噩梦。
这样的夜晚越来越少,小色狼每一次都把天气当成借口,一次不落地,靠得那么近,臂弯那么有力,悠长浑厚的吐息……终于能有一个暂时让人完全放松的依靠了,不过离真正的顶天立地还有一段距离呢。
一零年九月十七早上刚到学校就被小柔偷亲一口,还问我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容光焕发回到十年前。白了她一眼,外溢的柔媚连自己都似有所觉,小柔更是悄悄咽了一下口水,眼睛都直了。
「阮晴姐,你今天迷死人了……」
骄傲、窃喜而羞涩,小肚几到现在好像还有掌心的残留。
昨晚那热热的,像是懒懒地泡进放满了温水的浴缸,却一路熨帖入心肺,烫得整个胸腔都暖烘烘的。
「唔哼……」微微粗粝的手掌刮着小腹,连带全身都酥酥麻麻,手脚想要竭力舒展,可又痒痒得要抽筋,难受却又奇怪的舒服,结束时还有些不舍。
没想到身上竟然还有别的地方跟脖子一样,触觉连着心尖儿,哪怕被热气轻轻吹着都会颤三颤,更别提被用力拍了一巴掌,本来就夹着奇怪的像是尿意的难耐感觉抖动着喷涌出一些黏黏的,幸好这小色狼不知道,不然还不得被嘲笑……镜子里的羞红润得滴水,用被子蒙住脑袋,却闷得脸更烧了,即使刚才排出了多余的水分,可仿佛深入骨髓的麻痒还没消失,好想……好想再揉一揉……「儿子你冷不冷啊……」小色狼轻而易举地听懂了,侧身钻进来,却始终隔着距离,这是知晓「儿大避母」的道理了吗?可世界那么大,就只有我们俩了啊。
「再帮妈揉揉好不好?」一只大手再次抚上,揉开了姜汤,暖流奔涌间,呼吸自发地律动起来,哼哼唧唧地迷糊过去。
「嗯啊——」大大的一个懒腰,睁眼就是新生的感觉,长久的疲惫一扫而空。
就是,就是又要换条小裤裤,嗯哼哼……
一零年十月二十三当我稀罕什么金牌吗?弄得一身伤,一个个的,干嘛对我这么好!小混蛋,越长大越不省心,就知道害我哭,然后再来哄,当我是小孩吗?
小混蛋,小色狼,小兔崽子,就会用这招欺负人……阮晴你也不争气,妈妈的威严呢?被小色狼撒撒娇、腆着脸凑上来拱一拱磨一磨就没了脾气,说好的三天不给好脸色,一晚上都坚持不住……哼,气死我了。
参加比赛给妈妈挣面子,帮妈妈出头,才多大年纪,就装处一副大男人的深沉样子要给妈妈遮风挡雨,小混蛋,你还早着呢……一零年十一月三日竹影斑斓,恍似又听到哥对我说,「放心,一切有我呢!」尽管物是人非多年,面前的依然是他的血脉,当然也是我的小混蛋。
当我没看出你不高兴吗?为了妈妈连你爸的飞醋都吃,怎么就这么小心眼?
还大言不惭地说,「那正好,以后你就交给我了。」以为妈妈只能是你的吗?
小色狼,一副紧张兮兮恨不得找个盒子锁上藏起来的样子,把妈妈当成什么了啊真是!
还没跟你算账呢,天天跟自己的初中同学打情骂俏,吃个饭都出双入对,一点不瞒着我,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想到了就来讨好我,想不到就不来,天天整理完数据连个说话的人都没,大骗子,大混蛋,大萝卜……一零年十二月二十五「小雅小雅,你看小弟弟一来阮晴姐就开心起来了!」「对啊对啊!」
「小雅小雅,你看阮晴姐笑得多幸福的小女人味!」「是啊是啊!」
「小雅小雅,我们赶快出去吧,不然待会他们你一口我一口,我不是被撑死就是被酸死!」
「好呀好呀!」
……
天天被她们这么一唱一和的,上回在医院表演得那么肉麻,正好一起,罚她们去安排体测统计高一全年级学生的运动健康数据,寒假前交上来,堪堪只有一个月,够她们瘦上几斤了。
虽然没有说出过心声,但儿子还是乖乖「听话」了,推掉了所有的比赛和练习,上完课就跑过来做作业。
这才对嘛,这才是妈的好儿子,嘘寒问暖,解乏逗闷,捶按捏揉,牢记「一心一意为妈妈服务」,才能有所回报——虽然上次意外事故削弱了身体的某些功能,比如肝脏的解酒能力,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胶原基因的表达偶尔脱离调控,超过正常水平,外在表现就是骨骼肌肉线条的充实柔美,皮肤紧致白皙,远比口服胶原蛋白效果好得多,还不会因为吃多了发胖。
哼哼,小色狼,本姑娘的美丽只可能展现给你欣赏,要是别的男人?早就赏去两耳光了。
唔,说到意外,怎么把身上的毛毛都给弄没了?就算用脱毛膏也没这么干净,连毛孔都快触摸不到了,虽然清清爽爽的感觉也挺舒服,但全身光溜溜白乎乎的,看起来好奇怪啊……二零一一年二月五日这个做惯了的坏东西又搂着我睡觉,便宜都给他占尽了!身材倒是不错,虽然还有点嫩,但是该有的都能看出来了,二头肌,三头肌,胸肌,腹肌,肌肉硬硬的,男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幸好当初我没变成这个样子。
这小色狼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一醒就敢不老实,抓了手不算,还……还……妈妈也能随便碰吗?一摸小肚子就让人想夹被子……怎么能这么过分,那根坏东西又、又变大顶到妈妈,大色狼,耍流氓,妈妈以后再也不跟你闹了……
二零一一年二月六日文艺片?连裸体都露出来,不知羞!小色狼还盯那么仔细,像是要刻进眼睛里一样,生怕错过一点点细节!
「不许看!不学好!」
哼,又不白,胸还小,身材那么瘦,还不如我呢!
「以后我不仅要看,还要用手摸,更要用嘴亲亲……」这个下流胚,无赖的语气简直像是要对我这般大逆不道一样,气得我牙痒痒的,恨不得咬上一口才解恨。我是这么想的,没想到竟然真的这么做了!贴上去时被小混蛋旺盛的热力熏得晕乎乎的,我可是妈妈,怎么会这么胡来呢?
都怪小混蛋不把我的威严放在眼里,整天没大没小,又是哄着又是捧着,顺从得没边,不然怎么能把我惯成这个样子?对,都怪他!以前我可从来不会这个样子。
小色狼也升级到大色狼了!虽然长大之后终究会那种事,可是……可是……我怎么坐到那里去了啊!感觉被烫伤了一样,就像烧红的铁棍,吓得我不敢动弹,反应过来,小色狼变成了大变态,哪有儿子跟妈妈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逃回房间,当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平复下来,极致的刺激欢愉过后,弥漫而起的,是莫名的消沉和颓然。输入「母子」、「亲密」等字样搜索网页,内容却逐渐往「扭曲」、「道德」、「变态」、「乱伦」上靠拢。悚然一惊,沉溺于得之不易的梦般的生活中得意忘形,浑然不觉儿子不再懵懂,水乳交融的亲密早该一去不返。
于成长中独立,不仅他需要学会孤独和专注,学会沉默着思考和筹谋,学会在寂静无声的岁月里默默地积攒和努力,直至最终成就出独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而我呢?也要习惯站到他视线之外,习惯悄悄地放手,习惯波澜无惊的平常日子,习惯和从前不一样。
总有一天他要离开,已经够久了,即使陪他走下去的人也终究不是自己,也不该有多少遗憾了吧?
但这像梦一般的顺心美好,实在是一支成瘾的药,每天缠着、闹着、恣意地笑着,陷进去容易,戒掉太难……他的将来不在你这里,为了他,该重新认清生活了。
不断默念这句话,像是自我催眠,终于能在儿子面前开口,可是这该死的怯懦,让本来直接的划清界限,变成了犹豫的疑问,「会不会觉得妈妈太缠人,拖累你了?」
「放心吧,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你不缠着我,我还要烦着你呢。以后上学了我天天陪你上下班,周末放假了给你做饭,吃饱了就搂着你看电视,还要跟你一起旅游,每次开心的时候都要带上你。」
这个冤家,怎么连骗人眼泪的本事都是天生的,就那么轻易抓到了我的弱点?
「你高兴的时候我陪你一起笑,伤心的时候还是陪着你一起,虽然不太会安慰人,但哭的时候给你递纸巾,累的时候给你靠着把你背着,黑的时候帮你开灯,坏人来了我都帮你打跑,这些我还是能做到的。」「别说什么耽误啊、拖累什么的,要说也是我拖累你了吧?我的妈妈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心地善良、妙手回春,吃苦耐劳、蕙质兰心,知书达理、冰雪聪明……」
「不管她的儿子多么优秀,都因为他有一个近乎完美而又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妈妈啊!能每天守着这样一个好妈妈、好女人,旁的都不重要了。」不仅感动的眼泪被他止不住地骗下来,笑容又被他赚去,再怎么噘嘴,再怎么被取笑,也抑不住地又哭又笑。
「总之呢,虽然你的儿子从小就没有父亲,但他有一个全天下最爱他的母亲,一直都在健康快乐地长大,比别人懂得了更多的道理,以后会过得更幸福,也会更加爱他的妈妈……」
什么爱不爱的,如果孝顺就好好表现,干嘛非要说得这么肉麻?就会厚脸皮欺负我,手上欺负,身上欺负,嘴上也欺负,都快被你欺负死了还生不起气,欺负妈妈本事天下第一的坏儿子!
小时候又吸又摸都没什么感觉,可是被小色狼的眼睛欺负一下,就麻到心口里去了,「看什么看!」哼,只是在家不注意,反正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能看到,被从小腻到大的小色狼不小心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那么完美,小色狼怎么可能忍得住?
一一年六月七日越发觉得自己钻了牛角尖,小家伙又没有一下子长到不需要妈妈的程度,为什么要急着撇清自己呢?比我都高了,不还是会做噩梦,胆子那么小,嗯,看来还需要我照顾。
于是每天最期盼的,就是乖儿子的张望。
「阮晴姐,你们关系真好啊!」
「动不动就往这跑,烦死人……」
「哎哟哟,那阮晴姐你笑什么啊?」
「雨柔,阮晴姐仗着天天有人宠她就可劲儿地欺负我,你带我私奔吧?」封雨柔和安小雅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我却明里暗里都是得意,母子关系好怎么了,羡慕不来吧?
至于什么「乱伦」,肯定是自己吓自己,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呢,血浓于水的亲情才不是什么情情爱爱!
我以珍宝视之,也心安理得地享受儿子的关心,没什么事情能比与他有关更让我动容,对他而言,最能动心的,应该也只有他最在乎的,犹如女神般完美的妈妈了吧?
直到,暗红的波浪卷,神秘黑的长裙,艳丽的唇色,幽媚的描眉,站在那里就是一幅飞扬的画卷,自信和高贵直扑面前。
对比自己,日复一日的素颜,日复一日的淡色衣衫还有白大褂,原来,我仍然是当年乡村里走出的不会打扮的小鸭子,充其量是比旁的好看些的小鸭子,怎么也变不成优雅的白天鹅。
就算带着儿子来到了城市,让他考进了一流的学校,给了他优渥的生活,甚至宽敞的别墅,我也没法成为那所谓「精英」的「上流社会」的一员。哼,有什么了……好吧,就是很了不起。
最重要的是,小色狼怎么跟这么美的女人很熟悉的样子!
我生气了!我……
我羡慕了,要是我也能那样迷人,最想受用的,肯定是小色狼震撼痴迷的眼光。
今晚就去医院看有什么能美容的,爱美和嫉妒是女人的天性!
一一年七月十七当年嗷嗷待哺的小东西,如今却已经在迎来送往、应酬寒暄,从容、果决、井井有条,甚或偶尔的焦虑也是平添他的气质深沉。明明才十几岁,哪里来的经验和心气应付这样的场面呢?
这小混蛋,单独面对我时就原形毕露,没大没小地开我的玩笑,还说要成为家里顶梁柱的那个位置。
想吃天鹅肉?还是乖乖喝你的鸡汤吧。
一一年七月十九为什么地砖那么滑,为什么会不小心摔倒,为什么把天鹅肉都送到小色狼嘴里了——简直要死了,最大的秘密肯定被他发现了——呜——没脸活了……叫你平日就对妈妈耍流氓,手不老实乱摸惯了,眼睛也不老实,到处偷看,这下好了,终于耍出事情来了,看你怎么收场……一二年四月六日小混蛋在忙什么呢,好久都没单独陪我了,以前好听的话一箩筐一箩筐的,现在就变成木头了吗?还是都说给女同学听去了,那个叫小玉的?
哼,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竟然不来讨好我!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大猪蹄子。
又不能管得太紧,几次都没问出来,再过分的话一定会被嫌弃讨厌。还是小时候最可爱,说要做妈妈的暖宝宝;可是现在就有了连妈妈都不能知道的小秘密,再长大一些就会想要脱离我了。
唉,「儿大不由娘」,希望他以后能走得更好吧。
一二年七月六日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吵人的噪音,乱扭的丑八怪,还有卖得那么黑心的饮料,为什么儿子会在这里混来混去?
妆画得跟个鬼一样,穿得少、露得多,虽然相信儿子不敢乱来,每晚准时回家,但是学坏了怎么办?
村里的二遛子,不都是不好好读书、考不上大学、瞎混、打工、随便讲个人生孩子,然后不会教育……家长们也不是没有打、没有骂,可是有用吗?一旦沾染上,以后一辈子就定型了。
该怎么跟他说?讲道理?他要是不听怎么办?叛逆期的孩子不可理喻,在医院甚至接待过被自己儿子打伤的母亲。
既不能不管不问,又没有办法让他听话,就算是想教育他,可是儿子比我都高了。
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一二年八月一日一觉过后,我就把之前的事情归结于意外,毕竟小色狼只是胡闹惯了,他还是一张白纸,哪里懂这些东西?而且资料上不都说了,因为那几天雌性激素水平过高,再加上情绪不稳定,就容易……反正、反正对着儿子发情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那只是个意外!意外!
不过,那个时候的感觉像是充电一样,慢慢的、慢慢的到顶了,充得满满的,然后一下子释放出来。
暑假以来起起落落、胆战心惊,每天醒来都有好一会的恍惚,好像一切都在远离。要是每个晚上都能像在老宅一样被他拥着入眠,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呼吸,就不会再有一丝不安。
偏偏这个没良心的,开窍了吗?突然就知道长大了要避母,不管怎么暗示都只会说晚安,晚安你个大头鬼啊!不知道妈妈半夜和早上醒的时候都有多焦虑吗?
简直气死我了,小色狼还不主动一点,难道还要妈妈说晚上害怕想让儿子陪吗?
想想就觉得委屈,以前腆着脸靠上来可着劲儿欺负我,现在退回去了也在欺负我,说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耍完流氓就不管了,早晚有一天,看我不报复回去!
一二年八月三日这也太漂亮了吧!没想到第一次被人送礼物竟然是小混蛋送这么好看这么贵的东西,看来我是真的误会他了。
真讨厌,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项链已经有了,我不禁想到,什么时候我会再戴上戒指?
小混蛋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什么都敢做,竟然脱我的袜子,呜呜呜,不活了,找他要还不还给我,他想干什么?难不成……
不会的不会的,袜子又不是内衣,小色狼肯定不会做什么的……一二年八月四日儿子青春期跌跌撞撞的情窦初开来得太快,并且如此出乎意料。
原以为会是某个女同学,老师和校长是这么强调的,家长和网络是这么宣传的,就连小说和电影也是这么描述的,可、可儿子竟然好像、应该、大概是喜欢上了我?更准确地说是对我的身体产生了Xing趣……「来,儿子帮你泡泡脚……」玲珑的小脚任凭他揉捏,舒爽到了心肝脾肺肾,一边还跟他叙说从小就要学着广告里给妈妈洗脚的旧事。
男人的头,女人的脚,哪里受得了他这番折腾,享受够了就要收回来,却忽然看见儿子炽热的眼神,甚至鬼使神差地亲了上去!
画风突变,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下一个瞬间像是被开水烫着一样猛地藏了起来,「你怎么……怎么能……」
「这不都已经洗白白了吗,不脏……」
他语无伦次,他遮遮掩掩,他……哪怕神经再大条我也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未曾注意到的变故,因为从前的小色狼只会厚着脸皮靠上来继续嘻嘻哈哈地打打闹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羞涩心虚地落荒而逃。
当我认真审视这一年多来,我心安理得地享受儿子无微不至、无处不在的关注,才终于发现这份感情上的偏差。
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脑海一直在回放过去的种种。时而是欢快跳脱地搞怪,时而焦急专注地照顾,时而笨拙憨厚地耍无赖,时而花言巧语地煽情。有时也会用坚定让我依靠,用沉默让我心安,还有更多的心思披上亲情的伪装,被藏进了难以发现的角落,零零碎碎,点点滴滴。
他可以轻易获得时时刻刻都盼望着的零距离的亲近,可以虔诚地说出一辈子永远的誓言,只因他现在真的相信这将会是一生。在激素的作用下,对美的追求,对性的好奇,对愉悦的渴望都在加速促进这一进程,也终于露出了破绽。
说到底,这只是小男孩对于未知自发的探索而已,他的内心始终还是把我当成妈妈一样尊敬不是吗?尽管这个小男孩其实并不小,反而精壮得出奇,可再怎么也是我的孩子,仅此而已。
「你啊,其实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混蛋,就喜欢黏着妈妈……」我把他拉上床,像是刚出生时一样拥着他,打开了所有心扉,放下了任何防备,心跳相接,呼吸可闻。
「妈妈,我爱你。」
这是我教会小家伙的第一句话,每当我对他说,「宝宝,妈妈爱你!」他会说,「妈妈,我也爱你。」
即使当年的小家伙已经变成了大男孩,这份感情也不会这么轻易变质,只不过需要以另外一种方式表达,而已。
一二年八月二十一日几天不管,色胆又变大了!一定要好好教训!
偶尔和小柔她们一起也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会泳衣这么贴身,虽然包裹得严实,但是形状完全勾勒出来了,小色狼在后面一定一直盯着看吧?好、好难为情啊……
王姐也真是的,什么小狼狗,难听死了,虽然小色狼确实练了一副好体格,让人看着就有点腿软……但是那又怎样,在水里还不是被耍得团团转,跟个笨熊似的。
小远还是那么优秀,转修专业也顺顺利利,这次正式以博士毕业的身份回国。
看到他并没有因为当年的事故消沉我自然无比高兴,可惜就像婧姐说的那样,小远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亲密地靠近、开心地喊我姐了。也跟他简单求证了一下,果然……幸好这并不会影响到其他方面。
我让他有空到家里来,给他做顿饭,可他却从容坚定地摇头,虽然我也知道这对他来说有些勉强,而且归根结底还得怪我自己,可就是不高兴,他再也不是那个一放假就想回来找我、见到我时兴奋地连跑带喊的男孩了,气得我使劲弄乱了他的发型,反正他也不敢反抗,嘿嘿,以后又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了。
在食堂喝了一小口他带的酒,怎么醉成这个样子?而且、而且还做了那样的梦,明明只会觉得痛,怎么在梦里就……
都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而且在医院的书上也数不清见过多少次,竟然还会做这么荒唐的春梦?而且对象还是自己的儿子,跟那本小说上写得几乎一模一样……难道只是因为看过儿子那里吗?那看见过我裸体的儿子,究竟会不会做类似的梦?
心情复杂的是,我竟然希望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甚至隐隐为此兴奋莫名……一二年九月一日儿子也终于变回了从前的样子,除了紧张的复习,平时也会跟我开开玩笑,拌拌嘴,闹一闹,更多时候还是静谧的温馨。
看他早晚都陪柳姐跑步,其实我是有些羡慕的,可是小远的归来和加入,就意味着项目距离再次启动不远了,之前好几年的资料都需要总结整理,还有新的领域要在这段时间里深入了解……实在是太赶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给小远整理出几个大的方向进度,甚至连具体细则都没有。
今天好不容易提前些,和小远找个地方休闲,听他说说这几年的故事,回来这么久还没好好聊过一次。
后果确实不如我想象的那么严重,却也不至于毫无影响,起码面对我时总会不自然。还有左手也会受到些影响,没法精细地控制。
反正都过去了,也没人追究,就当做没发生过吧……然而我无法做到,一直受到歉疚的折磨,而且直到摔倒时才明白,他对我的阴影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就算儿子冲出来也没法解释,最好他永远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何种惨烈的事故……一二年十一月一日儿子成绩退步了。
他的同桌,那个叫巧玉的女孩,跟儿子经历了那么多故事,像个高贵的大小姐,还天天坐一起。和她妈妈谈到,巧玉从小没有父亲,而且最近在家里和她提到最多的就是儿子,明显是动了心思。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儿子能抵挡住吗?
我的糟糕心情并不是来自他的学习,那只能说是微不足道的退步,反而更多针对她「趁虚而入」的怨气,在我忙着工作的这段时间里纠缠儿子。
我早该发现苗头的,那天看到他们「偷偷约会」,自己竟然还说「不反对」,其实我很不同意!
二零一三年四月二十就算小混蛋说得再好听,不愿意出国、不愿意去别的城市,这么恋家,这么「恋母」……虽然只是儿子对妈妈的那种,可还是让我很满足。就是他的女同桌也要考过去,到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朝夕相处,进一步发展,亲密得无以复加,甚至超过我的程度……尽管迟早有一天,儿子会完全属于另外一个女人,这是注定无法更改的事,可就是不开心。
一三年六月十一气死了,本来应该是场尽兴的盛宴,怎么又被我搞砸了。
看到别人全家宴客哗喧非凡,我总是难免羡慕黯然,即使乖儿子再贴心懂事,遗憾终究是遗憾。好在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因为儿子就是我世界的全部。
见多了高考结束的景象,就像一朝丢掉压在肩上十几年的包袱,自然是要多欢脱有多欢脱,就算是有些早熟的小混蛋也不例外。
可是怎么办,小色狼真的升级成大色狼了,胆子简直大到了没边,再怎么低血糖也不会连在哪里睡着都会记错,还想骗我,可恶!
「好看吗?」只是小小试探一下,那副色授魂与的表情就把他出卖得彻彻底底,而且目光的焦距并不在眼前,那就是、那就是在幻想和回忆,至于对象……已经不言而喻。
一想到自己一丝不挂的样子,被自己亲生的小混蛋完完全全收入眼底,甚至、甚至还仔细观察,和教科书上比对,发现好像少了一些东西?虽然上次不小心让小色狼瞥到了什么,可、可哪有这次这么彻底,像刚出生时被赤条条的抱在怀里。
深呼吸,深呼吸……
我深知自己这副女娲亲手赐予的身躯是多么完美,然而从始至终,我都没怀疑过小色狼会更过分地做什么,这份信任,甚至对同为女性的封雨柔也未曾有过,因为就连她有时都会不自主地上手,尤其在一同游泳时,那已经忽视了性别的炙热眼神……
可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又要怪自己不小心给了小色狼机会,就当补偿好了,反正是自家又不是旁人,算不上……
尽管是意外,可连续两次也敲响了警钟,小色狼终究成了「大」色狼,对「性」的好奇与日俱增,可缺少了最适合的那个位置,我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正确地引导他了解这些?
一三年七月十八日明天就要开始旅行了,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去海边,就连高达百丈的风浪也曾见过,却不可能比和小混蛋一起更让人兴奋。
这是第一次陪儿子长足旅行,为此精心计划了很久,直到最后在单人房还是双人房犹豫了好久,毕竟一晚几百的差价可不便宜,结果犹豫到最后就没有房间了……
直到在屏幕上看到录取大学,我终于完全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因为在农村淳朴的观念中,大学生就是一个家庭无上的荣耀。尽管这些年大学的录取人数爆发式增长,可残留的传统观念在我心中还有一点点印象,更别提已故的父亲,终于可以让他在天之灵有所慰藉。
可看到另外一个名字心情就没那么愉快了,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探儿子,「那小丫头好像挺喜欢你的,一心跟你考上同一所大学,要好好把握啊!」被他口是心非地否定,让我心里更不是滋味。
究竟会便宜谁呢?我这么优秀的儿子,将来注定不可限量,而且就连做活过日子也肯定会是个踏实的。从来没想过他懂这么多东西,还把老宅收拾得妥妥当当,农活也会,修东西也会,一点都不像从小娇生惯养的,偏偏又是和煦孤傲的出众气质……
作为儿子,他是绝世完美的儿子,将来作为男人,也肯定是绝世完美的,而且不仅是性格上,就连身体也那么强壮……
都不知道自己乱想到什么,反正就是越来越舍不得把这个大宝贝让给别人了。
一三年八月九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们现在彼此相拥,而明天你便不再属于我。
从Dl回来我莫名其妙哭了很久,没有原因,就是觉得伤心,在那里我们互相取悦的欢愉卷起多高的浪花,拍落后散开的消沉就多么无边无际。
我的愿望其实很微小,只要能有那么一个瞬间,有那么一个让自己看起来顺心的,又肯疼我、顺从我的人,为我换上最美的洁白婚纱,承诺一生纵容我、宠爱我,给予我平凡快乐的一生。
踏过街头的第一眼就被橱窗吸引,可因为儿子的出现,我永远失去了机会。
最后却又是他,让我短暂体验到,从小就一直憧憬的幻象。都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就不许我做一回公主吗?
一三年八月十日看到昨天写的东西,好奇怪啊,明明是很开心的一趟亲子旅行,怎么给写成了酸酸苦苦的调调?盛极而衰,喜极而泣?
这张真好看呢,可惜不能让别人瞧见了,不然肯定会笑话我,像什么样,多大年纪了还学小年轻追求浪漫,就算是缺男人了也不能跟儿子合影啊,难道就喜欢这样的小狼狗吗……
哼!我都能想到王姐会怎么胡说八道了。
小狼狗……真的好吓人啊!隔着磨砂的玻璃都能看到一个「卜」,要是完全的……打住!
而且又是一年过去,会不会变得更大了?
色狼狗,痕迹那么明显,肯定也偷看妈妈了!不过没什么大不了,除了影子形状,其他什么都看不到,反正,他又不是没看过……芝樱花海真的太美了,简直能满足所有的少女心,要是盖间屋子住进去,白天在花瓣上打滚,呜——就算用宝贝儿子去换也愿意啊!不过只接受出租,儿子还是我的!
可是又想把房子盖在海边,一半在海面上,一半在水里,玻璃外就有鱼游来游去,好像变成了人鱼公主、海的女儿。
都好想要啊!该选哪个呢?
臭儿子!坏儿子!我都求他多待一天了,非但不同意,还敢趁天黑偷袭我?
呸呸呸,全是口水,还好一点都不臭,不然你就死定了!
我记得书上说口腔神经都在比较深的地方,只有舌神经、颊神经、下牙槽神经容易接触到,可为什么坏儿子舌头伸进来的时候感觉那么奇怪?
后来……后来……因为没等分析出来感觉就消失,所以我主动凑上去,就为了弄清楚原因?还因为用力过猛把嘴唇磕破了?气得我想教训他一顿,可又找不到理由,谁叫他又以为是做梦呢,有人好梦中杀人,偏偏你就好梦中欺负妈妈!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一三年八月十六明明昨天就走了,为什么会突然跑回来?魂都给你吓没了!
坏儿子,大混蛋,怎么就这么讨厌呢,不管做什么都要欺负妈妈!这下终于走了,终于不会再被你欺负了。
可是一个人又好难熬,总以为你就在房间,推开门才反应过来。
灯一直亮着,因为只要你看到了就会进来跟我说说话,可是都没有。
几十公里的距离、一个小时的车程、五天的分别时间,却像离开到天边一般遥远。
「陪了你十八年,妈已经很满足了……」这样的安慰,恐怕你也跟我一样,完全不会相信吧?
明知道会有这一天,你会踏出这一步,开始完全独立,像村里的男人一样开始不着家,开始有别的女人。
尽管你说得那么信誓旦旦,可是,男人呢,不还都是一个样子?更何况你这么优秀,将来事业上一定会忙得团团转吧?到时候照顾家人的时间都不够,还会想到我这个妈妈吗?
一三年八月二十五感觉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了。
并不是因为事情多让人焦头烂额,虽然实际上确实如此,而是不敢想象没有小混蛋参与的生活,更是害怕自己不再出现在儿子的生活中,因为我能够确信的只有自己不会忘记他,却无法保证他同样如此。
每天的通话之后我都要呆坐很久,想着立刻视频过去。可我真的不敢,我怕有了第一步,就会忍不住跑到学校去见他。然而时间不允许,那样只会加剧我的痛苦。
一三年九月一日我没想到仅仅是理论的验证就会出现这样的惊喜,我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在离开前把方向确定下来。
小远问我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我只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
可是,儿子下周就要回来了,这是最后一段时间,可能,可能下次回来就不会有以后了,我不想再浪费一分一秒。
「儿子?」
「嗯……」
「妈好想你……」
一三年九月二日我想我是病了,或者有些疯了。已经整整十七天没有见到儿子,像是抽走了毕生的气力,只剩下煎熬。
在前往基地的路上,我再也忍受不了,让小远调头去了学校。
「妈妈到学校了,你快出来接我!」
甜蜜,绽放。
他是那么用力,我真想自己就这么被融化,被融进他的身体,从此参与他的一切,再没有前些日子那样的分离。
我真傻,真的,每一次好事都会被我搞砸,明知儿子还是小家伙的时候就对小远充满戒备,小远归来后更是把误会扩大,可我却一无所觉,一厢情愿地当做平常。
我不该让小远跟来,不然儿子不会对我那样,冰冷,失望,愤怒,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一三年九月六日儿子那天的笑容在每个我放空自己的瞬间都会出现,像飞鸟不再振翅,从云端跌落,悠长而深邃地面朝天空,终于不再挣扎尝试抓住些什么,只平静无奈接受最后的结局。
凄凉,绝望。
我彻夜彻夜地恍惚,每晚都睡不踏实,因为他通常都会在睡前跟我通一次电话,可自那个笑容之后再也没等到。
「妈,明天上午……」
「你后天回来好吗?」接起时得到解救的心境,逐渐变得和我的语气一样无奈和卑微。
「忙!忙工作还是忙吃饭!」
只这一瞬我从未有过的脆弱,如蔷薇,如玫瑰,即使顽强地让自己带上刺,却依旧逃不过被温柔相待的渴望。
嗫喏的唇已难再出声,可最终又被他简单的敷衍轻易打败。
「我后天回去,你注意身体……」
嘴角不争气抑不住地往上翘,万般不好顷刻间消散,尽数化作麦芽糖,蜜蜜缠缠。
一三年九月九日小混蛋,小傻子,为什么偷偷回来过不告诉我?还表现得像是我要把你丢掉一样,又不是小孩子了,妈妈不要你你就不会赖着不走吗?
看到你像丢了命一样生无可恋,妈妈就已经决定,要把自己赔给你了,我就是你的命,尽管你只是出于母子,可妈妈好像已经不是了呢。
你以为昨天晚上妈妈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不就是想……但是为什么被小混蛋摸和自己动手完全不一样呢?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就已经感觉像充电一样快要被充满了……
一三年九月十二日明明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亲眼见到的时候,我还是不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
一想到你真的要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和别人做那些原本只有我们之间才做过的事情,我就无法抑制地嫉妒。
我不能想象你的身边会被另一个人代替,我只想永远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
我以为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贪心,每次只要多一点点就好,以为可以停在最后一步之前,反正还有一次长久的分别让我冷静下来不是吗?到时候你一定会慢慢忘记这些。
我想我真的疯了,如果不是这个项目非去不可,我一定会推掉所有的事情,把你紧紧攥在手里。
一三年九月二十日当最后的日期确定下来时,我忽然冷静下来,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忽然开始痛恨起自己。
果然,每一份恩赐都是带毒的酒。
跌跌撞撞推开大门后,一眼直面厨房,如果不是踉踉跄跄被桌腿绊倒,我一定会给自己的脸划上几刀,在这具白璧无瑕的身躯留下几条丑陋恐怖的伤痕,毁掉曾经引以为傲的倚仗,而如今却用来勾引儿子的乱欲之源。
我失了魂地上楼,又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我知道我完了。
就在自己的房间,在这张床,借着母子的名义,我只着寸缕来吸引他的目光,试图掀起裙角勾引儿子,最终还是忍耐不住,主动索求他的爱抚,像个荡妇一样袒露自己的乳房,并为此感到兴奋和刺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
而在对面,甚至不止一次地,在他雄精旺盛的早晨,爬上床,只为了感受那浓郁的荷尔蒙气息,以此满足自己快要爆发的变态情欲。
沙发上,厨房里,储藏室,这具天生欲求不满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发情,不在想着脱光自己的衣服,勾引儿子犯下乱伦的罪行,却偏偏喜欢欲拒还迎的戏码,乐此不疲。
我真的是在维持这份亲情吗?还是逐渐屈从于自己的淫荡本能,用欲望污染单纯,用暧昧混淆亲密?
没人能比儿子更合格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了,从小到大,他是完美的儿子,生怕他的妈妈担心了,失望了,孤单了,不开心了,他压住天性把她要求的都做到最好,始终寸步不离地保护她、陪伴她,还变着法地哄她开心,那宝贝的模样,像是跨越星系的珍藏。
他终于要为自己而活,于是他去了稍远的地方,待了稍长的时间,认识稍多的人,联系也少了一些。于是我开始不满,开始耍脾气,心里阴暗地想要拆散他可能出现的女朋友,甚至取而代之。
因为不管怎样,儿子都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许。
无尽地盼望着,他依然把我当做唯一,用讨好满足我的心理,用雄性气息带给我生理上尽情的释放。
在数不清的「意外」中,母子不是限制,反而成为我一次又一次自欺欺人的安慰品,或是增添「情趣」的道具。果然啊,妄图通过这层关系把他牢牢锁在身边、霸占他的全部人生的我,已经不配做他的母亲,那只会给他到来羞辱和恶心。
三年来,我拉着他一步步沉沦而不自知,用自以为完美的表现扭曲了单纯的心灵。
我亲手毁了他。
我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一三年九月二十二日我认命了。
你听到了吗?我认命了。
所以以后不用再布置什么恶作剧来看我的笑话,看还有谁为我舍生忘死,看我从绝望看到希望,最后又是绝望的好笑的表情了。
反正我早就该一个人孤零零的,现在还不算迟,毕竟他还年轻,未来的精彩世界会让他很快就会忘记。
虽然,在他懵懂的心中好像有什么生根发芽,但没有足够阅历的他,不会让那些变得太过深刻,以至于像我一样,无法磨灭。
真好啊,他补全了我最初、也是最后的幻想,至此,一个女人憧憬的所有的美好感情我都得到过,短暂,却炽烈,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满含微笑。就算在此刻死去,也不会留下遗憾了吧?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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